爐邊談話｜他們在硅谷山頂聊到了特朗普、馬云和大公司創新

時間：2016-11-28

  對話嘉賓

?   洪泰基金創始合伙人俞敏洪（洪哥）
?   洪泰基金創始合伙人盛希泰（泰哥）
?   Frost & Sullivan 董事長 David Frigstad
?   11 月 27 日，美國，硅谷。
?   當俞敏洪、盛希泰走上大盆地紅木公園山頂時，小雨慢了下來。
?   David Frigstad 快步迎下來，握手，擁抱，如同久別重逢的老友。
?   這個管理著全球知名咨詢公司的 62 歲的男人看起來只有 30 歲。裝束儼然就是個西部牛仔，背部緊實，談吐清晰有力。
?   Frost & Sullivan 創立于 1961 年，比洪哥大一歲。這家公司牛X之處在于，它長期為全球 1000 強企業提供企業發展戰略咨詢，積累了大量的數據和研究樣本。「西部牛仔」本人也被稱為是「美國高科技行業活地圖」，對美國黑科技了若指掌。
?   「洪泰硅谷行」第一站選擇拜訪他，也正是希望看到David對全美黑科技的理解。

?   David 擁有此間超過 6 萬平方英尺的山頂，一臺老舊的野馬汽車和一輛草地摩托。他毫不費勁地吹響了木屋別墅中陳列的一個牛角號，在談話開始之前，他贈送了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各一條牛仔風格的紅色圍巾。
?   在木屋陽臺的一個壁爐旁邊，牛仔為來自中國的訪客斟上了中國茶，然后開始了下面這段為時 90 分鐘的談話。
?   David 希望獲得更多來自中國的最新的消息——那里正在上演 30 多年來規模最大的經濟社會變革，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變化。洪哥談到教育，談到高科技快速發展帶來的失業。泰哥則關心大公司的投資及創新，當然，還有初創公司手中的顛覆性技術將如何改變未來的世界。
?   賓主相談甚歡。

?   美國將奪回制造業和工作崗位嗎？

?   洪哥：我能問你們一個也許不太恰當的問題嗎？請問你多大了？
?   David：我 62 歲。
?   洪哥：你比我年長一些。我是 1962 年出生的，按照中國的算法，今年 54 歲。是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EDU）的創始人，大約 10 年前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了，現在還是一個很好的公司，市場價值81億美元。
?   泰哥和我是超過 15 年的好朋友。兩年前我們一起建立了一個叫做 Aplus 的基金（洪泰基金，編者注），這個基金是為了投資新成立的和運行良好的公司。兩年內我們已經投資了 100 多家公司，它們中的大多數發展得很不錯。
?   David：這讓人很欣喜。投資的大多數公司是中國公司嗎？
?   洪哥：是的。我們現在正在計劃設立另一個基金，可以投資更多的美國公司。有許多中國人在美國讀大學、畢業，當他們開始創業的時候就可能需要美元基金，這是我們創立美元基金的原因。
?   David：所以你們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人，做了正確的事情。我很好奇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   洪哥：泰哥很擅長發現新起步的公司，尤其是擁有新技術、新商業模式的公司，也很擅長于指導這些新公司，這些公司的創辦者都是一些年輕人。我的優勢在于，這些年輕人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國外，他們都了解我，因為在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在出國之前是從我們的教育機構中得到訓練的。
?   泰哥：我的職場生涯有 20 年了，一直在中國的資本市場工作，之前幫助了 100 多家公司完成 IPO。
?   David：都是在中國嗎？
?   泰哥：是的。我和 Michael （洪哥）聯手設立了 Aplus 基金，已經投資了超過 100 家新起步的公司，美國這里有 10 個。

?   洪哥：我擅長和年輕人打交道，泰哥的優勢在于建立從最開始到以后的生意鏈，尤其是投資鏈——從天使投資到 PE，從最開始的起步公司，到在中國拿到 IPO。這也就是為什么兩年的時間我們就可以運作得還不錯的原因。
?   泰哥：我們的基金名字叫 Aplus基金，相比其他基金，Aplus 最大的優勢是從始至終的基金。
?   David：非常棒。你們在加利福尼亞、硅谷還做了哪些其它的事情？在中國和硅谷做事情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   泰哥：我已經通過 Frost & Sullivan 公司中國分部投資了幾個在美國起步的公司。
?   David：真的嗎？我希望他們運行的很成功。你們的投資方向很好。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移動互聯網而改變的，接下來的 10 年所有的事情都會因為智能系統或者數據系統而改變，幾乎所有傳統的行業都需要用到。以后都不太會使用人力和勞動力了，機器人系統會代替他們，人會集中注意于思想、創造力和想象力，既使是在家里，很多家務都可以由機器人做。
?   美國人認為有一天工作會從中國人手里回來，制造業也會從中國人手里奪回來。但事實是，更多的工作會消失。
?   對于中國和美國政府來說，一個巨大的挑戰是如何雇傭員工。新興公司正在擾亂原有的行業，像在線教育媒體，就會導致教育行業許多工作消失，稅收會減少。這對教育行業的人來說很具有破壞力，是人們工作變得越來越困難的原因。你們得找到一些具有創造力的公司。
?   洪哥：我不是很擔心教育的干擾。對于教育來說，最重要的是 IP 和知識產權，所以我不擔心聘請大學教授和老師，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識傳遞給學生。
?   但是我擔心，勞動密集型產業被數字智能系統所取代后，失業率會上升。在中國有大概 70% 的人做的是重復性勞動，他們每天工作，但是不需要動腦。大約 5-10 年，所有這些工作都有可能被智能系統所取代。
?   上周我有個朋友告訴我，他的工廠之前大約雇了 1000 個人，但是現在只有 200 個人，其他 800 多個崗位被機器人取代了。老板愿意用機器人的一個原因就是機器人可以 24 小時工作。
?   中國有一家很大的工廠，里面所有的工作都是機器人來完成，因此不需要開燈，這樣每年可以大約省 300 萬美元的電費。
?   David：我覺得這就是你們教育公司可以做的事情，想辦法給這些工人進行再教育。
?   洪哥：事實上這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   大公司如何創新？

?   泰哥：你覺得 VR 和 AR 現在發展的情況如何？
?   David： AR 現在的應用現在還處于最初期。
?   洪哥：有觀點說 AR 和 VR 領域將會被略過，直接跳到 MR，現實和虛擬現實會被融合到一起，你不需要戴眼鏡就可以看到虛擬現實，還可以進行互動。
?   David：Facebook 在用 VR 做一些神奇的事情。但是正如你說的，這些技術每天都在變化，我們就從各個行業和應用中看看這些變化的發展方向是什么，全世界的競爭很激烈。
?   洪哥：我之前對待這些事情的態度是，我等這些新事物出來之后再看看，這樣我就能更好地享受我的生活，但是現在我的態度變了，我得抓住這些發展的機遇進行投資，這樣我就能掙更多的錢。
?   泰哥：你是如何看待中國公司的呢？例如阿里巴巴和騰訊。
?   David：他們如此成功是一個很神奇的現象。我受到了尋找全球藍圖公司的啟發，他們不局限于在中國的發展，而是在全球尋找新的發展機遇。我看到有的中國投資者為了尋求發展而使用了美國的大品牌，我覺得這是正確的事情，這些公司不需要重建自己的品牌。
?   泰哥：所以我欣賞那些有勇敢創新精神的公司。歐洲人不敢承擔風險，他們什么都不敢做，美國人開始變得越來越謹慎，日本人尤其是八九十年代的也很謹慎，但是中國變得越來越大膽，速度也越來越快。
?   David：所以你看阿里巴巴和騰訊在全球的足跡越來越多，這樣就把風險減半了。如果我在阿里巴巴工作，我不會去想它是不是個中國公司，因為它是阿里巴巴。
?   大公司的投資邏輯是：無所謂利潤有多少，最重要的是機遇和客戶。這就是喬布斯所擅長的地方，他不看市場大小，而是看摩擦，價值鏈上的摩擦。價值鏈上有很多的摩擦，這就產生了重新創造的機遇，這樣你就有更大的潛力。
?   洪哥：傳統的投資者擔心利潤，但是新的投資者關注未來。這也就是為什么天使投資者承擔更大的風險就會獲得更大的收益。公眾公司（上市公司，編者注）只會看下一個季度，這樣只會有一個季度的思想狀態，不利于長久的發展。
?   別人問我下一個季度或者下一年的利潤是多少，我不知道。如果你問這些問題，那你就問公司的 CEO 吧，我只會關注 5 年之后或者 5 年中公司的發展狀況是什么。

?   特朗普將改變什么？

?   泰哥：你對中國投資者和中國新起步的公司有什么建議？
?   David：中國企業最大的機會在企業和企業之間、行業和行業之間。地塊之間的摩擦才會發生地震。
?   不要只看歷史，要看歷史和歷史的匯合，看歷史和歷史之間發生了什么，這樣才能讓我們產生新的想法。就像喬布斯抓住了互聯網和音樂行業之間的機會一樣。
?   不要學行業，要學商業。當我從大學畢業時，我父親就讓我不要學能源行業、石油行業、自動化行業、醫療保健行業，而是要學習商業。
?   就像馬云那樣，獨特的商業模式才是最大的機會。美國的優勝劣汰系統大概是在三百多年前建立的，已經很陳舊。所以全新的商業模式是很重要的機遇，是當今社會最重要的部分。
?   我給學生的另一個建議就是明白價值鏈。遺憾的是，大多數人都只會看很小的一部分，由此導致其它部分就會被其他人吞并。
?   泰哥：你認為新美國總統特朗普會如何對待中美關系？
?   David：我可能不應該這么說，但是有很多人不滿意他主導白宮。雖然特朗普曾經說過會把工作機會從中國、日本和墨西哥人手里奪回來，但是我不太相信，因為這些工作消失了。就像這些工作在中國也正在消失一樣。
?   美國和中國的關系會是積極的。因為川普認為，更好的美中關系有利于世界。這跟他所代表的黨派不一樣。我認為維護世界和平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過商業，更多的交流和貿易能讓中美關系更加積極，讓各國更加和平。
?   洪哥：世界貿易會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
?   David：世界貿易會越來越多。特朗普曾經是個生意人，他會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生意的事情。現在美國人很關心工作以及工作機會再回來的問題，但是對于政府來說，就是不要再想工作的事情，因為工作機會不可能再回來了。應當想想如何管理好整個社會和經濟轉型的問題，只有轉型才意味著有可能出現新的機會。
?   特朗普是一個很好的協商員和房地產商，但不是一個未來家。他想事情不會從未來出發。對于政府來說，我們還是更多的需要有更多未來想法、未來意識的人。
?   洪哥：這里一些人非常希望獨立，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   David：這不太可能，在加利福尼亞州一些人確實希望獨立，確實有意思，但是不太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哪怕是為了經濟的發展。
?   洪哥：很多愿意居住在加利福尼亞的人本身都不是來自加利福尼亞。

?   大公司吞噬一切？

?   泰哥：如果一家公司特別大，就像中國的阿里巴巴或者騰訊，一些新起步的公司是不是會變得很困難？你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接觸到新的機會時，大公司往往有足夠的資源來付諸實施。這也就意味著新起步的公司沒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超越大公司。
?   David：有一個理論說大公司永遠吞噬一切。當我畢業的時候，IBM 將要征服世界，但是現在有些人都不知道 IBM 是誰。如果公司越來越大，卻失敗了的話，一定是由于傲慢。大公司里有些官員很傲慢，他們不跟其他人交流，生活方式也不一樣，認為自己無所不知，高在云端，卻忽視了這個社會的奮斗。如果 IBM 想要成為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領頭人，要花出比小公司大得多的成本。
?   洪哥：我的觀點是，大公司永遠不會阻止小公司的成長，因為小公司更獨立、更能敏感地找到發展機遇。
?   泰哥：沒有人可以阻止長期的創新發展，如果小公司被大公司用資源優勢打敗了，那一定是小公司本身還沒有足夠好。
?   洪哥：你剛才講到醫療，在美國這是個嚴重的話題嗎？
?   David：我覺得是的。因為很多美國人發現了他們的醫療費用上漲了 10% 還要多，成本持續在下降，可是費用卻在持續上漲，所以傳統的價值鏈被破壞了。當我們獲得的服務遠遠低于我們付出的價錢時，創新一定會發生。

?   供稿：李強強
?   攝影：喬會君、關天智、崔成偉